共和党的另一种政治正确是爱追捧白人底层传统价值,当年希拉里做第一夫人时,因为在电视上说了句自己不打算呆在家里烤饼干,要干点大事,被美国底层家庭妇女骂得半死,希拉里也不得不在电视上解释自己没有看不起家庭妇女的意思。事实上,美国政客们都爱标榜自己爱底层人民,川普说:“I love the uneducated”(我喜欢没有受过教育的人),就是政治正确。2012年的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罗姆尼在一次没有记者的小型竞选会上说:“那些百分之四十不交税的人,我们不管他们”,没想到被人偷偷录下来,给捅了出来。罗姆尼在公开大会上或电视上为什么不敢说那样的话?为的就是政治正确。所以,共和党也玩政治正确,只不过共和党的政治正确,更倾向于不得罪白人,民主党的政治正确照顾的族群范围则要广得多。
导致某些大陆华裔爱反政治正确的根源除了思维容易标签化,还有些人是思维上过于意识形态挂帅,先是确定自己赞同共和党的意识形态,然后盲目支持共和党的一切说法。我注意到很多居住在美国的海外反共异议人士支持共和党,他们的问题是过于意识形态化地看问题,总是喜欢用这个主义战胜那个主义来解释世界,不擅长细究这些主义背后对人民具体生活意味着什么,有理论脱离实际之嫌。在他们看来,既然共产党搞社会主义,那么他们就要支持与社会主义相对立的资本主义,把资本主义捧成神仙,反对主张干涉资本主义的美国左派。这种把苏联式制度与西方式制度的对立看成是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之间的对立,是一种很不确切的过时的定义。苏联式制度邪恶的根本之一是权力不受制约,而西方式民主制度优越的最最关键是“Check And Balance”,就是监督与制衡,而不是资本主义。之所以对政府权力要进行制约,是因为政府官员是人不是神仙,他们的个人权力不能过大,否则很容易走向邪恶。资本主义其实也一样,资本主义也是人在操作,资本家不是神仙,他们如果完全不受制约,同样会干坏事。我们常说中国是低人权国家,所谓低人权指的就是国家不制定法律保护人民的人权利益,包括规定私人企业必须满足的一些基本人权要求,西方私人企业不得不给雇员提供一定程度的利益保障恰恰是政府干涉的结果,而不是资本家的好心施舍。当然,政府具体怎样干涉资本主义而不走过头学问很深,需要具体探讨。
大陆华人的另一个思维缺陷是对人喜欢一刀切,一打倒敌人就要打倒整个阶级,要么富人都是坏人,要么穷人都是坏人,共和党某些人的思维有异曲同工之妙,一打倒就要打倒整个宗教或整个族群。前面提到海外华裔反共人士更喜欢共和党,认为民主党的一些政策与共产党相似,依我看,恰恰相反,我在美国呆得越久,就越觉得共和党像共产党,比如反智,比如认为政府应该只管打仗不管民生,再比如树敌喜欢一刀切,等等吧。不过这次共和党精英们几乎清一色地反对川普,让我对共和党大多数领袖多了一份敬意,虽然他们最后出于政治正确,不得不口头上支持川普,但政治正确后面的那一份不情愿是显而易见的,让我看到,共和党虽然在思维上有时与共产党有相似之处,可是他们毕竟是美国人,相信美国价值,有正义的底线,与共产党还是有本质的不同。不过,川普现象也反映了共和党吸引的是一些什么样的底层支持者,这些底层渴求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政治领袖。其实,哪怕川普,也不敢完全不讲政治正确,他今年的竞选口号是:“Make America Great Again”(恢复美国过去的伟大),这是政治正确的清洁版,其实质是要说“Make America White Again”(恢复美国过去的白色),美国三K党领袖听明白了这一点,这是为什么有三K党领袖公开声明支持川普。
再谈谈政治正确与言论自由的关系。在专制制度下,政治正确是枪杆子压迫出来的结果,是言论不自由的象征。在民主自由制度里,政治正确是民间自发行为,你完全有言论自由的权利去说歧视少数民族的话,那不犯法,连三K党都可以合法存在,只要没有实际人身威胁,政府不能因言论来起诉你给你判邢。我注意到不少中国人喜欢把法治捧为神器,认为一切问题只要有法治就迎刃而解了,这是除了崇拜资本主义外,中国人对西方社会的另一个莫大误解。法治当然是西方现代社会管理的一个重要手段,但绝不是西方社会管理的唯一手段。以法律的最日常管理-交通管理为例,在美国大多数街区里,基本上看不到警察,美国街道的日常交通秩序绝大多数情况下依靠的是人民的自律自觉,而不是靠警察在每个路口站岗来保证。为什么大多数人民会自律?因为自觉遵守交通规则可以保证交通的顺畅,减低事故发生几率,减轻日常生活紧张程度,与人与己都有好处。像中国街道那样汽车挤成一团,十五分钟自行车可以骑到的地方,开车也要十五分钟,开车人还必须始终保持高度紧张状态,以随时防止别人的意外动作,根本就是一种自害行为。言论上也一样,政治正确是美国社会自发的一种言论自我约束,是大多数人认为有利于社会的自我选择,不是靠枪杆子逼出来,只有枪杆子逼出来的言论才是不自由的言论。我在一个中文节目中听到主讲嘉宾反对美国式政治正确,说政治正确让人没有言论自由了,例子是家里的ABC孩子不让爹妈说政治不正确的话,让人笑掉牙。有没有言论自由是以政府有没有干涉为标志,美式政治正确是来自民间的压力,两者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只要你没有因为某种言论被起诉被判刑,或任何其他来自政府的骚扰,你就有言论自由。你有说的自由,别人有不爱听的自由,在别人不爱听的情况下,你选择继续说还是不再说也是你的自由,别人听了你的话,选择什么样的相应行动则是他们的自由,只要不犯法,比如不能打你。假设你做店主,对顾客讲了不礼貌的话,顾客下次不来你的店了,你呢,因为怕生意不好不再敢对顾客讲不礼貌的话了,如果你把这叫做没有言论自由,那不是荒唐吗?还有人说,只要有法律管着就行了,用不着以政治正确来约束人们的言论。对此,我们可以来设想一下,在一个只讲法治、不讲政治正确的社会里,生活将会是什么样子。比如你每天上街,总有人跟在你后面冲着你喊“Chinese go home”,这话绝对不犯法,属于言论自由的范围,警察不能管,那样的社会难道更好吗?经常听人说中国人太实用主义,可我在现实中却一而再地发现中国人常常会去支持自害的选择,哪里是什么实用主义,根本就是愚昧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