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孤 -- 写在母亲节：母亲的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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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不少网友在母亲节写母亲，有的好温馨，有的好甜蜜，有的好伟大。对我这个身在海外，母亲又不在身边的不屑的儿子来说，有的是牵挂和思念。

我的父母出身在乱世，他们小的时候，在我们家乡还有着战争。据母亲说，有的时候这支部队来，有时候一夜之间又走了，换了另一支部队。有的时候需要连夜搬家。所谓的搬家，就是抱着被子和一些随身用品连夜离家，去亲戚或者朋友家过夜。风头过了再回来。

母亲小时候曾经被和平军给抓走。那个时候的和平军也没有虐待小孩子，只是贪婪，要家里拿皮棉去赎。这种事情在那个时候是很平常的事情，什么部队都干过。我的爷爷也曾经被抓走过，家里拿些皮棉就赎回来了。

经历改朝换代是很不幸的事情，改朝换代是要死人的，有很多非正常死亡，有些是说不清楚的，反正那个时候也没有政府管，乱七八糟的。我的大舅，比我妈大十岁的大舅，年纪轻轻就被人弄死了，这是我母亲小时候经历的苦难之一。我母亲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父亲。我的外公是病死的。现在母亲的大哥也死了，而我的外婆又是个小脚女人，母亲的姐姐们都出嫁了，家里的重活都落在了母亲的身上。

母亲从小就很聪明，念书很好，心算很厉害。但是家里没有办法供她念书了。外公家本来是条件不错的，在当地也算是个大户。外公和大舅去世后，家里就越来越落泊了。母亲小小年纪，就要扛起家庭的重担。

后来，外婆也病了，都是母亲忙里忙外，请先生，抓药。后来，外婆去世，母亲，一个未嫁的姑娘，就要学着大人料理外婆的后事。

再后来，母亲自己先把她唯一的弟弟娶媳妇，同时自己也把自己给嫁了。所有这些事情都是母亲自己作主的。

从小受的苦难，母亲养成成熟，坚强，刚毅的性格，遇事理性，接人待物都非常的懂礼数，虽不知书，但却达礼。在外婆还在世的时候，外婆带着母亲和小舅，孤儿寡母，受人欺负，只有母亲比较厉害，从来不轻易让步，要去跟人家讲讲理的。

在外婆去世后，那个时候已经是共产党当政了，不过，据母亲说，是不是共产党，没有什么区别，当官的都是欺负老百姓的。那个时候公家要拆外婆的房子，母亲的姐姐们都有自己的家庭，胆小，不敢吭声，只有母亲以死抗争。后来还是保住了房子。

再后来，母亲嫁到我们家，父母结婚，日子也照样不好过。当时刚刚改朝换代不久，我们家也因为改朝换代非正常死了好几个人，属于地富一类，需要低着头做人。而且那个时候家里的房子都分给别人了，自己家反而没有得住，住在四面没有窗户的牛棚里，日子过得去非常的艰苦。

后来，有了姐姐，又遇上了饥荒，吃食堂，那个时候的干部可坏了，平头老百姓去打饭，打得少，而且差。打稀饭，基本上都是米汤，没有米，干的都给那些有头脸的捞去了。我母亲说，那个时候姐姐每天饿得哭，一天只有一碗稀饭。

再后来，就到文革了。父亲下放，后来被批斗，关牛棚。幸好当时母亲性格比较坚强，支持父亲，安慰父亲，后来还是有好心人暗中帮忙，才算挺过来了。

当然，那个时候的生活是非常艰苦的，家里孩子多，只有母亲一个劳动力，每年透支，欠公家很多钱。那个时候父亲正在受罪，工资停发，也是母亲自己跑去父亲单位去要钱的。

从小的记忆中，这个家都是母亲撑着，父亲经常不在家，大小事情都是母亲作主。那时候虽然属于黑五类，但母亲与邻居关系处得都不错，还是有好心人会帮忙。在搬迁盖房的时候，邻居都来帮忙，不象现在，那个时候都是免费帮忙的，不要工钱的。   

母亲是个知道感恩图报的人。在姐姐十二岁那年，因为哥哥玩皮触电，姐姐去解救，也被粘住了，后来被人救下来了。那时家里穷，没有什么可以用来感恩的，母亲从那年起，每年给救命恩人一家人做棉鞋，每年一双，一直做到姐姐出嫁。后来恩人去世，母亲让姐姐当女儿一样给恩人披麻戴孝。

到我上中学之后，父亲那时候也恢复了工作，家里条件也稍微好点了，一直到后来分田到户了，吃饭的问题解决了。

可是哥哥年纪也大了，到了要娶媳妇的年纪了，母亲又开始发愁了。在农村，要娶媳妇是要花钱的，还要盖屋子，这些生活的重担，把母亲身体压垮了，母亲生病了，胃出血，大量出血，后来切除四分之三。那个时候虽然吃饭问题解决了，但还是很穷的。母亲生病，需要钱。手术费父亲单位给出了，父亲卖米换来点钱给母亲买些吃的增加营养。

到后来，姐姐哥哥都成家了，我也上大学了，负担才轻了些。我大学毕业之后，没多久，父亲退休，后来父母才算真的松了口气，基本上过了十几年没有多少忧虑的生活。

可是，父母的命运总是不好，几年前，姐姐查出癌症，父母受到巨大打击，父亲没有受得住，去世了。母亲天生坚强，这几年，姐姐生病，母亲的日子是十分难熬。每次打电话和她说话，都是说姐姐的病。母亲已经八十多岁了，还得照顾她的女儿。特别是现在姐姐病情比较重了，母亲每天都要守在姐姐身边，虽然母亲老了拉不动姐姐，但她说她不放心姐姐。怕别人照顾不到，她守在身边，有事可以喊人帮忙。

我不在身边，母亲有好多话，都是要和我说的，每次打给她，都是听她说话。母亲老了，耳朵有的时候不好。我要把她接到我身边来，她总是不肯，她说对我最放心，尤其是现在姐姐病着，她哪里都不想去。

我想，这天底下，可能有许多不屑的儿女（包括我自己在内），但所有的母亲都是伟大的。

有的母亲天生幸运，幸福。但我的母亲，从小就受苦受难，到老了，还在受苦受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