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大将军诗”的两个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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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很多人知道毛泽东有一首题为 《给彭德怀同志》的六言诗，响亮的“彭大将军”的称谓就出自此诗。对许多读者说来，也许是在1981年读《彭德怀自述》一书接触到此诗的。该书有这样的记述：“在红军到达陕北吴起镇时，击败追敌骑兵后，承毛泽东同志给予夸奖：‘山高路险沟深，骑兵任你纵横，谁敢横枪勒马，唯我彭大将军。 ’我把最后一句改为‘唯我英勇红军’。将原诗退给毛主席了。 ”1986年11月出版的《毛泽东诗词选》收入此诗，名为《给彭德怀同志》，全文是：“山高路险坑深，大军纵横驰奔。谁敢横刀立马，唯我彭大将军。 ”同彭总的记述相比，四句有三句不同，24个字8字相异。两位伟人，一位是诗的作者，一位是受赞者，对诗文的记忆有如此大的出入，本人作为读者，自然不知所以，一时也无处寻找答案。

1988年夏天，笔者到解放军报社任职，曾多次拜访在军报担任过重要职务的王焰同志，他曾长期任彭总办公室主任，当时正埋头从事《彭德怀传》的写作。在交谈中，我提出关于“彭大将军”这首诗两种文本何以有如此大的不同？王老怀着对彭总的深深敬意，讲述了这首诗的“命运”。王老说，毛泽东的这首诗并没有留下手稿，从现在掌握到的情况看，最早发表此诗的是冀鲁豫军区的《战友报》，该报于1947年8月1日三版刊登此诗，编者在按语中说是“搜集”来的，但从哪里“搜集”来的，并没有说明。 1957年春，有人向毛泽东问及此事，回答是“记不起了，似乎不像”。毛泽东的话当时并未公开，所以这年4月，《解放军文艺》又发表了此诗。但毛泽东的话，自然使这首诗的历史价值受到怀疑。不久，彭总受到错误批判，这首诗也就没有人再公开传诵了。直到1978年12月，彭总冤案得到平反，这首诗才在黄克诚悼念彭总的文章中，重新见诸报端，不久，《彭德怀自述》公开出版，全文收入此诗。但因这首诗没有留下原稿，毛泽东又讲过“记不起了”。因此有人提出，要肯定它必须进一步查实。后来，经查寻资料，访问当事人，得到肯定。所以，1986年出版的 《毛泽东诗词选》，将此诗收入，并定名为《给彭德怀同志》。因未得到毛泽东审定，所以列为“副编”。

当谈到《彭德怀自述》和《毛泽东诗词选》记载此诗，文字何以有出入时，王老作了深入分析。他说，彭总写自述时，同外界完全隔绝，全凭自己记忆，文字上有差别完全可以理解。 1947年《战友报》发表此诗全文是：“山高路远坑深，大军纵横驰奔。谁敢横刀立马？唯我彭大将军! ”关于第一句，彭总的回忆是：“山高路险沟深。”毛泽东从整个革命战争的长期性着眼，说“路远坑深”，使这首诗具有更深刻的意境。彭总回忆第二句和第三句“骑兵任你纵横，谁敢横枪勒马”，看来他的回忆是不准确的。

王老娓娓道来，在下洗耳恭听。我想，《战友报》在战火中刊登此诗，也是有历史功绩的。王焰同志对彭总的深深敬重和怀念之情，也代表了众多老战士的情感。王老写作态度的严肃、严谨、严格，为历史负责的高度自觉，对从事任何工作的人，都是很有教益的。 1990年9月，我调离军报，在打电话同王焰同志告别时，他高兴地说，“彭大将军”那首诗，出自毛泽东之手，有了更多的直接证据。后来，看到毛泽东身边工作人员的回忆录，记述了 1947年 8月我西北野战军在沙家店地区歼灭敌整编36师后，毛泽东再录此诗的经过。 2001年出版的《杨尚昆回忆录》，讲了毛主席写此诗的环境：吴起镇一带深沟断崖，从高处往远方看去，只看到一道又一道深沟。毛主席的六言诗，“前两句讲战场地貌和我军英雄气概，后两句是称赞彭德怀。 ”这些材料，都进一步证实此诗出自毛泽东之手。

后来《彭德怀传》对这首诗的引用，采用彭总在“自述”中的文字，这也许是对当事人的尊重吧。但人们总是将《毛泽东诗词选》的说法，作为正式文本，这也自有道理。一首诗两种版本，在历史上也不乏其例。

诗言志，但诗也同政治相连。一首诗，随其受赞者的沉浮而大起大落，值得永远深思。历史是客观存在。“彭大将军”的响亮称谓，过去毛泽东如此称之，今天13亿人如此称之，后代还会如此称之。